我住在海边多年,对于大型湖泊并没有太多的兴趣——看上去无非是一个小一点的海嘛。然而我还是来了,翻山越岭地来了,不过一点儿也不辛苦——高速公路就在湖边。作为半个闽南人,第一次听说“塞里木湖”名字的时候楞了一下。这个湖距离厦门万里之遥,远到彼此无法用语言去理解。“塞里木淖尔”,闽南语里的国骂在蒙古语里的意思其实是:“山脊梁上的湖泊”。山,是西天山,位于新疆与哈萨克斯坦交界的不远处。犹如被法力无边的布袋和尚念了咒语一般,宽广的天山在这里猛地被收缩成带状,像一个扎紧的口袋,将大西洋的暖湿气流死死地扼在其中。于是,山上有了一汪聚集成碧玉的湖水;同时在山下,西去的流水造就了壮阔无比的伊犁河谷。塞里木湖的天空蓝得让人伤感,那些丝状的云彩有种稍纵即逝的美,一不留神,就再也抓不住。我不知道风究竟从哪里来?湖面广阔,以至于给人波澜不惊的错觉。雪山紧紧地将湖水拥抱在怀里,生怕一不小心撒手,这碧蓝色的瑰宝就会消散不见。我站在湖边的草地上静静地远眺,然而我心里唱的歌谣,对岸的牧羊人他一定听得到。也许是忍耐不住千年的寂寞吧,湖面上那粼粼的波光纷纷跳上岸,幻化成金黄色的毛茛亮晶晶地开满四周。渔鸥从湖面上飞过,一只、两只,渐渐地消失不见。不久又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,待你刚刚透过望远镜觉察到它们的眼神里那一点点洋洋得意,它们就再度随风而逝,只留下原本作为背景的雪山,直逼到眼前,伟岸得让你喘不过气来。是的,如果没有那些雪山,塞里木湖将会是平淡无奇的。可是你也许会问,山就在那里,怎么可能会没有掉?这就要看云的心情了。当忧伤来袭,之前舒展如飞仙的快乐消失殆尽之时,一颗亟待哭泣的心灵会让云变得凝滞、沉重、各种愤懑肆意滋长,最后一口吞噬掉所有的天际线,当然也包括平时看上去高冷无比的雪山。那一刻就连习惯了深浅斑斓、神采飞扬的湖水也只能剩下灰暗色的叹息,恹恹地拍打着岸边,无所事事。那些低头吃草的马儿似乎也觉察到了变化,抬头看了看,但并不诧异,又继续埋头啃食,甚至将那些绽放的小花儿也一并吞进肚子里。在来塞里木湖的路上我们经过了果子沟。据说每年春天,这里有七天是野苹果、野杏子、野山楂、野樱桃开花的盛期,那时候的果子沟美得如梦如幻,堪称伊犁第一胜景,游人蜂拥而至,而之后就几乎无人问津了。我觉得这样很好,毕竟孕育果实需要时间的酝酿,最好不受打搅。这样等到了秋天,那些满山谷的落果才会发酵出让万物迷醉的香气。据说此时进沟,甚至可以随处看到因吃了野果醉倒的动物。当然,前提是你自己不要贪嘴,否则万一也忍不住也大啖野果,那恐怕就要上演一出“动物园奇妙夜”的野外版了。我是6月份来的新疆,无论是美景还是趣景都无缘相见,不过果子沟新修的大桥倒是蔚为壮观,也成了一景。新疆的基础建设这些年突飞猛进。这里自古就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部分,但是地质变迁和时光的消磨,早已让历代由伊宁通往中亚的道路毫无踪迹可循。然而商贸要流通,人员要往来,修路架桥是不可避免的选项。遗憾地是,在如此生态和地质结构脆弱的地区大兴土木,尽管采取了一系列减少对自然破坏的工法,依旧是当地不能承受之重。即使排除天气变化的影响,统计表明:最近十年间,当地的雪崩、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已经超过了以往历史记录的总和。人类的聪明才智让高速公路在山脊梁的湖泊旁边紧紧环绕、构建了果子沟大桥凌空飞架200米的宏伟身躯,彰显了足够的征服,可是,什么时候人类的智慧才能够让我们和自然做到真正的和谐共处呢?或许,寻找答案的钥匙并非被封存在科学家们的研究室,而是在人们的欲望之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