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口,螳螂川畔,因滇池出水口而得名的一个小镇。
从昆明城区出发,沿着滇池湖畔宽敞美丽的高(峣)海(口)高速公路,驱车往南30多公里就到了海口。这条高速公路平常车辆不多,沿途却也湖光山景。路在景中,车在路上。虽居住昆明几十年,常过往高海高速,但到海口镇上我还是第一次。此次环游滇池,海口是必去之地。在高海高速公路彩虹大桥北边出高速就到了海口镇。
进镇口不远,见路边就划有停车位,我把车停下,想先去近距离地看看滇池的出水口以及飞架在出水口上的彩虹大桥。问了看车的师傅,到河边怎么走?他指给我说前面有一条道可到小渔村,到了小渔村就可以到湖口了。
我往前找到去小渔村的路,路口有醒目的广告牌“滇池最后的渔村码头”。一路走去,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青砖粉墙的村子,路旁的墙上画有渔家生活图画、捕鱼场景和昆明八景并题有诗,有趣的是小渔村人为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故事。村里都是别具特色的小楼,村中间一个不大的场子,周边开起了几家渔家乐餐馆。穿行在村中,还恍惚是到了城里的别墅小区。看那悠闲地坐在门口树荫下的老人,村民日子是越过越好了。过去主要以捕鱼为生的小渔村,现在发展起了乡村旅游、农家乐等产业。
穿过小渔村,到了河边渔村码头,现在正是休渔期,码头里停靠着一溜小渔船。彩虹桥近在眼前,宽阔的水面上,红色拱形钢架桥如一道彩虹飞架南北,也颇有点小小的壮观,“一桥飞架南北”,既为滇池增一景观,又天堑变通途,也恰似为高海高速划上一个漂亮的句号。
滇池出水口状如喇叭,水面平缓,诺大一个滇池的水就怎样从这儿缓缓流出,去往它方,毫无跌宕激流,平静得让人难以想象。
很早以前,当地人把滇池西南部昆阳附近的水域称之为昆阳海。高原无大海,高原有大山,大山上的高原人却十分向往大海,山海本应相连。也许高原离大海较远,高原人对大海又有一种仰慕之心,因此,在高原湖泊的称谓中,有不少称之为海的,离昆明不远就有个至今叫阳宗海的湖泊。再往西走,往离大海更远,海拔更高的地方走,那儿还有美丽的那帕海、碧塔海。高原人又把中国西南地区第一、全国第六大湖泊的滇池称之为池,也曾叫昆明池,可见高原人对浩翰大海之尊崇,滇池与大海相比只是一池水而已。想起京城也有一个昆明池,有伟人诗“莫道昆明池水浅,观鱼胜过富春江。” 胸襟宽广,又何在乎湖的大小呢,心中有则有,心中在则在。
既称之为昆阳海,滇池的出水口也就相应而称之为海口,水流所经河道自然也就称为海口河。
海口河原是滇池唯一泄水河道,有“滇池囊钥”之称。1997年3月,随着草海船闸处穿过西山的西园隧道工程竣工,滇池又多了一个泄水之口,草海的水经4.8公里长的隧洞、再从沙河流向螳螂川。西园隧道工程投入使用,增强了滇池防洪泄洪的能力,也增强了滇池内海(草海)的净化功能。
有说海口以前并无名,海口之名为元代赛典赤·赡思丁所起。为滇池唯一出水口,滇池盈涸锁钥的海口河,过去河床平坦,水流缓慢,泄洪能力弱,极易淤塞,洪水季节,淹没农田,水浸昆明。赛典赤主政云南后,主持疏通螳螂川,由巡行劝农使张立道“率丁夫3000余人,用时三年”,凿宽海口河道,下挖河床,降低滇池水位,解除滇池水患,“得壤地万余顷,皆为良田”。海口百姓尊崇赛典赤,请其赐名,赛典赤赐以“滇之水口”,即滇池出水之口,所以就衍生了海口一名。今天海口镇沿河的街道就叫“典赤路”,我想这是人们为纪念赛典赤治理滇池之功劳而起名。光阴飞转,岁月如梭,几百年过去,只要提起滇池治理的历史,人们无不记起赛典赤这个名字,功绩自在人们心中。
去海口前曾备功课,得知海口的螳螂川中有一座百年老石桥。
我寻问而去,在典赤路南侧的螳螂川中有二个滩岛:大滩、中滩。全长93公里的螳螂川,滇池水由此而泄流。湖水流出,由于高原的山势,海口河顺螳螂川由东一路向西,往下是金沙江支流普渡河,再转向西北,汇入金沙江而后归向大海。据说,螳螂川是少有的由东向西倒流的河流,条条江河归大海,滇池之水最终还是经由长江归向了大海。
当年,徐霞客在昆阳州沿湖考察滇池时,在游记中曾记海口之形状,“中有洲浮其吭间,东向滇海,极吞吐之势”。“中有洲浮其吭间”,将滇池泄出水流一分为三,如同一个“川”字。水流过了滩岛又合而为一,继续向西滚滚流去。滩岛的出现,据资料载是明弘治十四年(公元1501年)疏浚海口河后,河床降低,河中的两个石滩露出水面,在此形成川字型河道。二个滩岛有三座桥与两岸连接,可从海口典赤路这面到对面的山脚下。徐霞客的《滇池游记》中还写道,在海口 “南岸山亦突而临川,水反舍北而逼南。南岸崩嵌盘沓,而北岸则开线绕而受民舍焉,是为海门村,与南岸相隔一水。”如今海门村依然其名,只是难以寻到过去的旧貌。
走过两座可通小型汽车的桥,再走过滩岛上短短的街道,眼前一座多孔石拱桥豁然展现。这是一座传统的石拱桥,斑驳的桥身,虽年久却也苍劲傲然。青石板铺就的桥面,虽经历百多年风雨的打磨、人马的踩踏,显出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,阳光下仍透出一种坚韧的气质。
桥头立有一块“川字闸”石碑,桥两端有石阶而上下,这就是一百多年前建的滇池出水口水闸。石碑上有刻字“川字闸位于海口河滇池出水口处,又名屡丰闸,建于清道光十六年(公元1836年),是一座桥闸结合的多孔石拱桥,川字闸全长109米,共21 孔,桥面宽3米,分跨于由河心小岛分隔形成的三股河道之上,每个桥孔两侧桥墩设沟槽,可启落木板为闸,故称川字闸。”“川字闸”、“屡丰闸”,《西山区志》则又称之为“海口闸”。此闸由云南总督伊里布、巡抚颜倡率官绅捐款修建。
看着这沧桑的石桥,我有近在眼前,恨知之甚晚的感慨。没想到在海口竟然还保留着这么一座历经百年沧桑的桥闸,真是“藏在山中人未识”啊。想到刚才那看车的师傅所说,在这儿多年,听说有这么座桥,但未去过。其实这桥离典赤路不远,只是一、二百米的距离。也许忙于生计的人无暇去看这么一座旧石桥,而居住桥附近的人也是习惯了,见多了,不足为奇了。
站在老桥闸旁细细观察,此道桥闸有10孔,老桥前迎水面的桥墩应是后来加的,为“钢混”浇灌,有沟槽,也起到了保护老桥墩的作用,在桥面下的老石墩上依然可见沟槽。川字闸建成时为22孔,南闸9孔、中闸4孔、北闸9孔,我所站之处是南闸。不过,现今的另两座桥闸早已改变了结构,上面都可通小型汽车了。
自赛典赤主持疏浚海口河开始,为了排水通畅,在过去的数百年里,每隔一定年间,官府就要征调劳力,大规模疏浚海口河。曾有《修海口河碑记》(1502)、《修浚海口河碑记》(1550)、《重浚海口记》(1573)记载了几次大规模修浚海口河之事。此三石碑被称海口三名碑,只可惜碑已难寻,有拓片而存。在川字桥闸建成之前,疏浚时,均先筑坝断流,待施工完毕后,再挖坝泄水。川字闸建成后,疏浚海口河时,即用双层木板夹土阻断水流,竣工后除土起板,水即畅流。既省泥石筑坝、岁挖岁阻之繁劳,又可保持滇池水位的稳定,上面石桥还可通行,川字闸可谓传统古桥梁中桥闸结合的典范之一。
为了更好地起到防洪挡水作用,1970年代后,对川字闸进行了改造,在老桥闸南面增添了机械闸门,将木闸改为大型机械闸,北边两座小桥闸的桥面由石板改成了钢混水泥板,上面可通小型车辆。
如今,在老桥闸上游,彩虹大桥的下游不远处一座现代闸坝横卧于河中,拦住湖水之狂泄,调节滇池水位之稳定。新建的电动平板钢闸于2014年5月建成投入使用,取代了“川字闸”的闸水功能。不过,川字闸留下的石桥,至今仍发挥着人马通行的桥梁作用,并且方便着周边居民的过往通行,现已列为云南省文物保护单位。
站在老桥闸上,看上游新闸下面围起了土堰,河道有的地段已经干涸,好多台挖土机在河床里紧张作业,施工场地外的道路边竖有工程示意图,滇池出水口提升改造工程正在进行时。眼前似乎浮现几百年前几千人疏浚河道的工程,那是一个宏大的场面。世事如云,今非昔比,历史的发展只在转瞬间,机械化已替代了人工的操作。近二百年的老桥闸年份都还短了些,未能见证当年,只有螳螂川畔的苍山作证。
我走过石桥,沿河南岸道路来到彩虹大桥下,站在这里可极目远眺,看到出水口的全状。北面伸入湖中的山嘴上有屋,可惜未能登高一览。放眼远方,湖的那面,山色青黛、烟云朦胧、海阔水碧;湖岸这边,微波细浪、杨柳青青、林木葱茏,一道彩虹飞峙南北,好一幅宽广之画景,让人心神飞驰。
海口有螳螂川,螳螂川畔有“石城”。当年徐先生考察滇池,也曾兴致勃发,到此一游。在他的笔下,这是一个“阖辟曲折,层沓玲珑,幻化莫测,钟秀独异”的地方,游览了无数名山大川的先生为此赞叹,“岭头石峰涌起,有若卓锥者,有若夹门者,有若芝擎而为台,有若云卧而成廊者。”记下了所见。海口石城为一岩溶地貌,内有约2亩的空地,周围有高约1—20米的峰壁相环绕,因而得名“石城”。
石城不远,就在海口镇边西南仪器厂旁。沿坡而上,抬头见立有一座牌楼:“钟灵独异”。这是“石城公园”入口处,旁有一小屋为售票处。据说以前入园要收二、三元的门票,我去时只见小屋窗闭门锁,是否已经放开免费入园了,不得而知。
石城不大,仅为石林一角而已。但石城却也有其独特之处。不然徐霞客是不会到此一游并记入游记的。峰石上有镌刻题字,更有一草书镌刻引人注目。清康熙年间,云南提刑按察使许弘勋视察海口河,随之游石城,题刻“湖天锁钥”、“云庄”并草书五律二首刻于石城。好在我带了一个长焦镜头,拉近了那块镶刻草书石壁,草书清晰可见,却书的太草,对我这不懂草书的来说,难以读懂其内容。查阅资料方知,诗文内容其一是:“位置全如邑,门荫薜荔长。举杯堪累日,割地占昆阳。潭水流山麓,梅花照女墙。吾思卜小筑,投志作云庄。”其二:“爱此天然胜,多奇复古何。层城分大小,随眇俯山河。采药非尘世,观棋即烂柯。[]琼松柏古,清梦亦相过。——庚午冬游石城作,许弘勋无功氏”真乃奇石多处有,此书仅此处。
在奇峰异石间的石阶道行走,有的地方仅能侧身而过,迂回曲折。我欣赏那些竖立的峰石,更注重那些水蚀的洞穴。若干年的侵蚀,岩石上留下了诸多痕迹。“水滴穿石”,水比石柔、水比石刚。当然,这儿穿石的可不只是滴水了,自然界的演变就这一个小小石城也足以让人惊叹、沉思。
险峰峭壁之上有“豁然亭”,从亭往下看去,海口镇豁然尽收眼底。
此地辟为公园,是西南仪器厂一大功绩。公园大门外的石壁上记有建设情况。1980年代以来,西南仪器厂投资,修路桥、建亭坊、种植花草树木,让石城得以成为人们游玩观赏的地方。不过,以前这地方是老昆明都知道的XXX号信箱所在地,一般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,所以久不胜名,知之人少。
沿海口镇中滩街走去,街道虽不宽却整洁。一路可见云光、北方光学、西南仪器等几家公司的招牌,还有云光小学、云光中学,你会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小镇。
海口不仅仅是滇池水出口,可以说过去这里曾经是昆明一个带着神秘色彩的老工业区。鲜有人知在滇池之滨的螳螂川有着传统的特殊制造工业。这里是中国光学的摇篮和故乡,也是云南兵工的最早之地。成立于1936年的云南光学仪器厂(民国时期兵工署第22兵工厂),是中国第一个军用光学仪器厂,1940年为避日机轰炸搬迁到海口中滩。中国第一具军用望远镜、第一具火炮瞄准镜、第一代红外和微光夜视仪器、第一台光学测距机等均诞生于此,有名的熊猫牌望远镜也在这儿诞生。创建于1939年的云南西南仪器厂(民国时期兵工署第51兵工厂),生产过中国第一挺机关枪。早在1914年,唐继尧就在海口设立了兵工厂。且不说曾经有几个XXX号信箱在此,海口丰富的磷矿和生产企业,也曾名扬一时。
海口有着古老的历史,很早就有人类活动于此,周边的新石器时代早晚期遗址,出土过陶器、石钵等文物。遗址离镇上不远,我没去遗址处,出土的文物应该早已进了博物馆,留待有时间去博物馆“考古”吧。
海口,一个曾经古老的地方,一个揭开了神秘面纱的现代小镇,一个正在兴起的工业园区,留给我的记忆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