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罗汉崖陡立的峭壁,滨临滇池西岸的一片人工绿地。
青草林木,葱绿中点缀着花簇。去往西山的缆车架下,丁字路口,一条不宽的水泥道从高(峣)海(口)公路叉出,沿湖岸向南蜿蜒而去。路口的几株玉兰树,正开着白色、紫色的花朵。
一个消逝了的村子旧址。
水泥道尽头处的湖边,几棵挺拔的大树掩映下,一幢村子里唯一留存的房屋,灰色的屋瓦,看似中式房院,很是清静。
这里,曾经的有过村子,名叫龙门村。也据说这里曾有三个村名,最早叫山邑村,此处修有过龙王庙,又叫龙王庙村,又因座落于西山龙门下,叫了龙门村。龙门村村子搬迁了,许是山上有龙门的缘故,此处社区仍叫龙门社区,辖苏家村、杨家村、山邑村。
龙门村滨湖紧靠西山的罗汉崖,有称为千步崖的古道石阶路,曲曲弯弯的千台石阶通往山上的龙门。只要天气晴好,总有城里人坐公交、骑自行车或自驾车来到龙门村,沿石阶攀登而上,到达龙门景区,进了景区大门再往上至龙门,登高而一览滇池风光和昆明城全景。
现今的龙门村也只有名而无村了。因村子紧挨滇池,为了滇池治理,龙门村已撤迁它处,唯一留下的房屋就是“周培源旧居”。抗战时期,周培源一家曾在此一住四年。那时,这里还叫山邑村。周培源是著名流体力学家、理论物理学家、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,一所老旧建筑,因了名人的居住而得以保存下来。
从院墙外看,“周培源旧居”似一所中式建筑,砖柱土木石结构,剪刀式屋架,硬山青瓦屋顶。
第一次前去寻访“周培源旧居”,那时尚未对外开放,大门紧闭,只能站在外面看看外观。这次又去,有大门开着,不禁自喜碰上了机会。
进到院内,有在此值守的西山区文物所马老师。马老师介绍,根据民众意见,“周培源旧居”现在正式对外开放,每周周二、周四两天的开放时间。那天我是去的巧了,没想到碰上是个周二。
马老师介绍,旧居房子其实是中西式结合的建筑。一层的墙体、门窗、柱式采用了西式做法,门窗宽大,皆为拱顶石嵌,前檐柱为石砌方形。中间房门两侧的石柱上,有篆书楹联:“中有白鸥闲似我”“行尽青溪忽值人”,题额“闼翠楼”。这看似普通的楼房,却也透出一种别样的气质。
据《西山区文物志》载,该楼建于民国初期,是一位曾留学美国的人士所建,其人身世不详。1930年代,这楼曾做过高峣至观音山公路的筑路指挥部。
日寇侵华,抗日战争爆发,昆明成为抗战大后方,清华、北大、南开大学南迁至此,组建了西南联大,许多大家名师随迁昆明。不过,昆明虽为大后方,但日本军机却没少光顾。据昆明档案馆保存的抗战时期档案记载,1938年9月28日至1943年9月20日,5年间,昆明共遭敌机轰炸29次,伤亡11479人。
为了躲避敌机的轰炸,不少学者、教授只好寻居于昆明郊外。随清华大学迁居昆明,在西南联大任教的周培源先生一家也在山邑村租了房,1938年搬到了西山脚下的滇池畔,以避敌机的袭扰。
作为美国加州大学毕业的博士,有继续留在美国进行科学研究的机会,周培源却依然选择了回国,以所学报效祖国。当时是抗战时期,可想山邑村的这小楼内部设施极为简陋。尽管条件的艰苦,科学家未忘事业,没有停滞在科学理论研究上的前行。周培源先生在西南联大任教的同时,没有放弃他的力学研究,在艰苦的环境中,边教学教书边进行着他的“湍流理论”研究,1940年发表了他的第一篇湍流理论的论文。
山邑村离西南联大20多公里地,那时的交通条件很差,又没有公交车。周培源每周一、三、五要到学校讲课,还要送两个女儿去车家壁上课,极为不便。于是,他买了一匹马,取名“华龙”,每天就骑着马送女儿去学校上课,逢联大讲课时间,再骑马去学校。周教授骑着马去上课,一时在联大师生中传为佳话,有将其称为“周大将军”。从周先生当年骑马的照片上看,还真有将军的范。
战时生活清贫,教学、研究劳顿,好在山邑村前临滇池、后靠西山,劳累一天之后,夜来,听听湖畔的蛙鸣和罗汉山的松涛声,想必也能放松一下身躯,让心灵得到一份慰藉。
(旧居里展出的龙门村旧景照片)
风光秀丽的滇池、西山,并不因战争的硝烟不时飘拂而来失去风姿,滇池湖水拍岸的涛声依旧,西山寺院的晨钟暮鼓依旧,热爱生活的人们浪漫潇洒依旧。每逢周末,周家的小院常常成为西南联大师友聚会的地方。从旧居里陈列的照片看,我们可以看到梁思成和林徴因夫妇及子女、金岳霖、朱自清、李济侗、陈岱孙等人的身影。遥想当年,这些以教育、科学救国的大师们相聚一起,泡上一壶清茶,站在二楼的走廊,凭栏眺望滇池浩淼的粼粼水波,放飞一下思绪;再登上西山,到松涛鸟鸣中感受一下山野的情怀,呼吸着清新空气,那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安宁与静谧。
周培源居住在山邑村,一住五年许,直到1943年初,周培源先生重返美国,到加州理工学院从事科学研究才离开昆明,离开山邑村。1947年2月,周培源拒绝了加入美国国籍的邀请,与夫人携三个女儿全家离开美国返回上海,随后继续在清华大学任教。
(从旧居看到的渔政码头)
现今,旧居的临湖一面是“渔政码头”,站在二楼即能看到码头之景。从旧居出来,往南去有一座现代形状的建筑。近前去看,这里是一个“藻水分离站”,是以处理滇池蓝藻之处。
往高海公路进来的道路旁,有一眼水井,井口往下看去,水很清澈。那天,恰遇有一老翁在井边洗衣服。寻问起来,老翁告知,这井是眼老井了,很早以前,这里有村子时就有了这井。老翁是原龙门村人,现今留下来,看守车场和绿地。
山邑村消逝了,那所屋院因了名人的居住而留存。参观旧居,并不因其建筑的独特,而因曾经在那居住过的人。那儿留下着一种值得后来者去追寻的精神魅力和追求。
绿地中的那口老井存在着,默默地述说着过去的故事,也讲述着滇池治理的故事,见证着滇池的变迁。
历史不应有断层,也不会有断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