稻城,一座小县城。规模大约相当于内地的乡镇所在地,放在发达地区,大约相当于一个村。
县城虽小,却蛮整洁,干净。这里是去亚丁的必经之道,在James Hilton《消失的地平线》的描写中,稻城府(最早叫“稻成府”),是在香格里拉生活的一众僧俗通过马帮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码头。香格里拉的僧人用黄金交换马帮带过去的商品,只要寺庙需要的,马帮可以为他们搞到一切,甚至远从欧美进口的世界上最舒适的浴缸。由于马帮的存在,他们历尽艰辛一年数次往返于稻城与香格里拉之间,使得僧人们维持着相当体面的生活、高雅的情趣,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。尽管他们看到的欧美报刊,很可能是一年之前甚至是两年之前的。
第五天,我们就在稻城府自由活动。
突然多出这么一天,竟然不晓得该如何安排。有的团友准备提议,干脆早一天启程去新都桥,然后可以早一天回家。我想,这一天的自由活动,对于一向紧绷绷的所谓“旅游”来说,似乎更有意义。我们之所以出行,就是想摆脱日常忙碌的工作与生活模式,给自己放一个假,轻松地享受旅行的美好,而“慢悠悠”应该是旅行不可或缺的要素吧。
说实话,我有些担心,当大多数人都认为可以取消这一天的自由安排时,领队小獐妹可能会“屈服”于大多数人的意志。尤其在中国的文化环境里,大多数人对少数人意志的粗暴干预,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,美其名曰“少数服从多数”。比如北京首都机场的绝对禁烟、高铁上的绝对禁烟,都是多数人对少数人意志的强奸,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做没什么不对。而控烟比中国严厉得多的日本,新干线上的列车都有两节吸烟车厢,供吸烟人士乘坐。我曾亲身体验,觉得这是多数人对少数人意志的尊重。所以,当有团友私底下谈起此事的时候,我的确有些担心,也有点私心,忍不住表达了自己想好好享受这自由一天的意愿。团友很宽容,听完我的话之后,明确说不跟小獐妹提这事儿,我也就放心了。这颗注定懒惰的心,谋划着如何把这一天好好地给浪费掉……
一早,同房的阿俊便骑上租来的电瓶车,到县城的周边去转悠。而我,从来都习惯了晚睡晚起。当阿俊被冻得哆哆嗦嗦从外面回到房间,我还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懒觉。阿俊恐怕是给冷坏了,衣服一件没脱就钻进了被窝,头也深深地埋在里面。除了颤抖的被子,我听不到阿俊的半点声响。唉,这倒霉孩纸。
我懒懒地起床,去前台领上小獐妹为我们准备的早餐—一盒酸奶和两块蛋糕,然后就去拿电瓶车。电瓶车是阿俊帮我租好了的,我只要报上手机号码即可取车。老板娘草草地核对了一下号码,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听清了那一长串数字, 就把一辆电瓶车给了我。从来没有骑过电瓶车,让老板娘把“油门”(那是该叫油门还是电门?)和刹车告诉我,骑上就出了县城。
傍河,就在县城边上,出了县城便是。傍河边的黄杨、河谷、藏寨、牦牛、白塔,与远处的雪山,蓝天白云浑然一体,构建出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。上午的太阳已是暖洋洋的,微风拂面,骑着电瓶车在各个村寨里无目的地四处转悠,惬意无比。遇到藏民,停车打个招呼,道一声“扎西德勒”,都能得到友好的回应和祈祷。
由于几天前到达红草地时已是黄昏,光线太暗而没有看清红草地的本来面目,今天再次来到这里。红草地照例懒洋洋地躺在S216的边上,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照耀着它,它终于完全显露出原本的面貌。尽管此时我已是看得清清楚楚,仍然不免失望。与周边的田园景色相比,红草地只是其中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,也并不十分起眼。电瓶车停在路边收费5元,这是一天之中唯一收了停车费的地方,藏民的小孩继续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,一定要给钱。所以还是跟那天一样,拍了几张照片,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。
我对红草地的不屑引起部分团友的公愤,都言红草地的美丽“日月可鉴”。摄影大师张生发来一张红草地的图片,是他将相机竖着、通过移动相机连续拍照,最后再在电脑里进行拼接合成和后期处理,得到一张任何相机都无法一次拍到的全景照片:
龙古黑海景区,离稻城县不远,离开红草地之后,我便寻着路牌去寻找。在经过两个藏族村寨之后,便进入了高寒草原。没有了水泥路面(这里的水泥路面已经铺到了每个村寨里),电瓶车在空旷的草原上沿着颠簸的路面前行,一眼望去不知道路通向哪里。一扭电门,电量就显示不足。仔细辨认前路,去往黑海的道路弯弯曲曲,似要翻越眼前的这道山梁。想着还得依靠这电瓶车回去,可不能把电量全部消耗殆尽,然后推着车子步行几十公里回县城,只得作罢停止前行。
回到县城,在“麻哥面馆”遇到来自上海的几位团友,他们一早出发,租车去了海子山附近的兴伊措。这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,缘由也因为我从不喜欢看攻略。几位团友非常兴奋,还没有从兴伊措的美色中回过神来。他们拿出拍的照片和录像给我看,那兴伊措,就像是小了一号的纳木错,远处的雪山犹如念青唐古拉,映在近处碧绿的湖水之中。
遗憾,是旅行的一部分,这一刻又有了深刻的体会。无论是这一回与兴伊措的擦身而过,还是当年与纳木错的亲密接触,都是过往,都是体验,都是身心的漫游。我无缘得见兴伊措的美貌,就从网上下载了两张图片,算是对遗憾的一种纪念。而这天去过兴伊措的团友们,他们大概也不会后悔在稻城多停留了这美好的一天吧。
注:上面两张图片来自网络
时间,犹如傍河的水,在空旷洁净的高原缓缓流动。夕阳西下,傍河里波光潋滟,远处山色空蒙。城里的街道,城外的公路,车辆稀疏,行人渐少。我们十几个团友一起,来到小獐妹推荐的一家野生菌火锅店,豪放地腐败一回。这是自上高原以来,吃的最奢华的一餐,也是最美味的一餐。这样一顿平常在城里都能卖到三四百元的火锅,在尚未被商业化污染的稻城,收费人均40元(一桌仅280元)。
入夜后的稻城,与白天的稻城完全不同,很有些妖媚。不大的中心广场上,聚集这一群跳着藏族锅庄的人们,随着从劣质音响中传出的音乐而起舞。四周的酒店和建筑,亮着媚俗不堪的霓虹灯,犹如那油头粉面的歌姬,散发出浓烈的脂粉气。这是一种与高原毫不相干的格调,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格调,将稻城亚丁的高贵本色遮盖得一丝不剩。惟有天上那一轮清亮的月,还坚持着属于这里的高冷,将如水的光,毫不吝啬地撒在这高寒之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