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西安,我曾有无数种畅想。6年前,高中好友为“长安”二字入学西安,她说刚下火车,抬头便是古城墙,十分浪漫;而我在大学也结识了两位非常美好的西安妹子,好到令我惊奇,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育出这么文艺而不俗套、果敢不失柔情的姑娘。
其中一位,在农大还实行11点门禁制度时,带我在10点50分下楼拍初雪,冻到双脚失去知觉仍不愿归;登山队体测,我独自在操场上跑8000米,她经过,陪跑3圈为我助力。大一寒假后,记者团相互点评假期摄影作业,她分享的一张雪中长安城墙再次刷新了我对西安的印象。从那时与她约定,一定要去西安见她。
今年1月的一天,醒后忽然想去西安看她看雪,却由于身份证不在身边而作罢。雪融了又积,草木已深深,在最炎热和最拥挤的一个周末,我终于赶在她赴英国读书前坐上了前往西安的列车。
01
碑林
白马驮经事已空,断碑残刹见遗踪
—— 唐 · 张继《宿白马寺》
儿时学书法,对着颜公字帖一遍遍临着“大唐西京千福寺”,想象着自己总有一天能如古人般潇洒自如地悬腕泼毫。自那时起,西安碑林就是心中的朝圣地。此次来碑林,便是为了找寻熟悉的字迹,一圆儿时梦。
《多宝塔碑》 · 颜真卿书法存世可见最早而且最为著名的一个碑学,者常从此碑入门,也是我唯一完整临完过的帖。
小时候想当然认为,碑石的字应当和字帖上同样大小,没想到竟只是密密麻麻方块中的一格。字虽小,却笔笔严谨,字字端庄,粗细有变,气势开张。封印了十几年的记忆如今再看,惊艳依旧。
《曹全碑》 · 汉代隶书代表作,风格秀逸多姿和结体匀整著称,为历代书家推崇备至。
《大观圣作之碑》 · 北宋宋徽宗赵佶撰并书,书体劲痩婀娜,挺拔秀润,世称“瘦金体”
怀仁集《王羲之圣教序》 · 行书入门帖。
碑林建于北宋,因其碑石林立而得名。馆藏诸如王羲之、欧阳询、褚遂良、颜真卿、柳公权、米芾、赵佶等书法大家的传世名作。虽以“碑”为名,实际上包含了明清孔庙旧址、碑林、石刻艺术馆三部分。其中石刻艺术馆中藏有“昭陵六骏”中国内的四骏。
昕僮说碑林一定要下午前来,我原以为是这个时段会有特别的演出。身临其境才晓得,阳光和疏疏密密的枝叶是这场演出的主角。正值酷暑,毒辣的太阳洒在碑林的庭院里,却是懒洋洋的,随清风在青砖上踩着碎步,叨扰着廊边静穆千年的陵碑。
竹简易腐,丹青难存,再隆重的陪葬规模,难免成为后世盗墓者的财宝。真正能属于墓主人的,大多只有一樽刻有自己名字与生平的方碑。
碑上的百余字,该是凝了多少歌与泪。 你说,这就是永久吗?
02
大明宫
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。
——唐 · 王维《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》
唐代长安城的格局继承自隋朝。皇宫太极宫坐于城中轴线北部,108坊整齐罗布城中。每个坊相当于一个小社区,坊外由土墙围起,四周有门,日出而开,日落则闭,居住着长安城的居民们。
《大明宫》纪录片中的建造过程
如今耳熟能详的大明宫,原本是太宗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所造的行宫,曾随李渊的病逝而停工。唐高宗时期再次修筑,经数十万人营造,耗费帝国十五个州的赋税收入,及长安各级官员一个月俸禄所建。公元663年正月初一,大明宫成为大唐的新政治中心;公元880年起,毁于黄巢起义及后续暴乱,存世二百二十二年。
《大明宫》纪录片中的梨园歌舞
中国古建筑史也可谓是斗拱的变迁史。唐时,木质建筑斗拱巨大,整体建筑风格也因此更为气势磅礴,不怒而威。曾经在中国古代建筑博物馆看到一块很大的鸱吻,实在想象不出实体建筑该有多宏伟。而在大明宫,我见到了。
《大明宫》纪录片中的丹凤门复原图
今人复建的丹凤门远观景
感受一下,丹凤门与游人大小比例
一般的城门只有三个门道,而丹凤门有五个。大明宫的正门丹凤门,可能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门。主殿含元殿则是中国历史上最宏伟的宫殿。
这曾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砖木结构宫殿群,它的面积相当于三个凡尔赛宫,四个紫禁城,十二个克里姆林宫,十三个卢浮宫,十五个凡尔赛宫。这曾是大唐帝国的皇宫——大明宫,也是如今西安市民平时散步、放风筝的好去处。
在含元殿遥望丹凤门
这种悲凉,在圆明园见过的。大明宫被誉为千宫之宫,圆明园也有“万园之园”之称,如今皆是尘归尘,土归土。第一次去圆明园时,曾对着空荡荡的地基惋惜;这次来大明宫却十分激动,仅从基址仍能感受到她在鼎盛时期的非凡气度。
含元殿 · 从含元殿右侧栖凤阁望正殿视角。含元殿是大明宫的正殿,是举行国家仪式、大典的地方。基台复原再现了遗址的基本结构和布局,唐代的土质遗存被封闭在砌体之内,永久保存。
宣政殿 · 位于含元殿以北300米,为大明宫第二大正殿,是进行常朝、新帝即位、册封太子、科举殿试之地。现不知为何,台上培植着细弱的树苗,树边荒草萋萋。
紫宸殿 · 远处为紫宸殿,位于宣政殿以北,是大明宫中轴线上三大殿中最北边的一座,因为最靠北边,也就是离皇帝居住的内宫最近,对皇帝上朝而言是最方便的,因此紫宸殿就成为皇帝日常办公最主要的地方,被称为内朝正殿。
蓬莱殿 · 远处为蓬莱殿地基。蓬莱殿在紫宸殿以北的太液池南岸,是皇帝起居的宫殿之一,名字出自蓬莱仙岛的深化故事,有长寿寓意。近处为名画复制品景观,著名的《簪花仕女图》,传为唐代周昉绘制。
微缩景观 · 以1:15的比例真实地还原了全盛时期的整个唐大明宫宫殿群,这里所有建筑的一砖一瓦、一梁一栋,全由手工打造,宏伟不失灵巧。
大明宫遗址博物馆 · 巨大的电子画卷流逝着属于大明宫的春夏秋冬。
大明宫遗址博物馆 · 唐玄宗含元殿元日大朝会情景。唐代元日大朝会起源于古代的朝贡制度,皇太子、文武百官、地方朝集使、各国使节首领在此向皇帝拜贺新岁。
大明宫遗址博物馆 · 麟德殿复原模型。麟德殿是一组巧妙配置,有机结合的建筑群,前殿、中殿、后殿串联,上为景云阁,东西两侧对称配置郁仪楼和结邻楼、东亭和西亭,占地面积5000多平方米,殿前和廊下可坐三千人,殿前可击马球,被称为迄今所见唐代建筑中形体组合最复杂的大建筑群。唐代的官员以能出席麟德殿宴会为荣。
大明宫遗址博物馆 · 马球图复制品(想看唐人如何打马球,可观看《大明宫词》第一集)
大明宫遗址博物馆 · 唐代女子生活
博物馆最后是遗址的现代故事,1400年前的过往至此戛然而止。
十一年前,西安市开始对已是棚户区的遗址区内19.16平方千米进行保护改造,整体拆迁,建设遗址公园。展厅最后还原了拆迁前街道上的旧光景。
唐朝是是公认的中国最强盛的时代之一,也是西安最后的政治辉煌。如果你也对这段历史感兴趣,推荐来这片遗址走走。也无需太感怀,浪漫的唐人早已明白,浮生若梦。
03
陕西历史博物馆
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
——唐 · 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
如果在一个城市只能有一天时间游览,自当应该去博物馆。“地下文物看陕西”,陕西历史博物馆更是一个令我们6点半起床,10点才排队至一半,最后一咬牙刷了300大洋买了唐代壁画珍品馆门票才开挂直接进去的地方。(论成为“人民币玩家”的重要性!
人民币玩家也避免不了的人山人海
博物馆内独具特色的洗手间标志
陕西,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。浩瀚的中国文明史,这片土地撑起1100多年历史,长眠着83个帝王。“中国”二字从这里诞生,周族在此制礼,秦驰道以咸阳为中心铺向远疆,丝绸之路的驼铃声以此为东起点。唐朝的酒肆歌舞沉寂千年后,海外的华人区依旧称为“唐人街”。而陕博,自然是这段辉煌最好的说书人。
旧石器时代“蓝田人”雕像。蓝田人1964年发现于陕西省蓝田县公王岭,距今约有115年,是迄今已知亚洲北部最早的直立人。蓝田人已经能用火,并能打制简单石质工具
新石器时代 · 仰韶陶器
西周 · 兽面纹五耳鼎(你是来卖萌的吗~)
商周 · 各种青铜器
春秋 · 板瓦、陶水道、建筑中的铜构件、筒瓦,当时的建筑水平可见一斑。
战国 · 错金杜虎符。符是古代朝廷用于传达命令、调动军队的一种特殊凭证。通常作虎形,分为左右两半,右半符留在京师,左半符颁发给屯驻在外的军队。需调兵时,由朝廷使者持右半符前往,军队长官将右半符与左半符验合后,军队即按使者传达的命令行动。此符铸于秦惠文君称王前,掌握在杜地的军事长官手中。
秦 · 兵马俑
西汉 · 鎏金银竹节铜熏炉,国宝级文物,出土于茂陵东侧从葬坑,根据铭文,应是汉武帝赐给阳信长公主及其丈夫大将军卫青的赏物。
汉 · 黄金货币
南朝 · 镇墓兽(我知道丑到你了,请与后文唐朝镇墓佣对比观看)
北周 · 彩绘贴金安伽墓围屏石榻,围屏内侧刻绘减地浅浮雕贴金图案56幅,主要表现墓主人安伽省钱出行、宴饮、狩猎、娱乐等场面。
唐 · 建筑营造细节
唐 · 皇陵墓示意图及出土壁画(前两张图出自壁画馆)
唐 · 镇墓俑及其摆放位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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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 · 骑射俑/乐俑/女俑/舞俑
唐 · 胡人佣
唐 · 唐三彩
唐之后,中国政治中心东移,陕西告别了长期拥有帝都的历史,但仍然是西北区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。
宋 · 黑釉“油滴”碗。“油滴”是宋代黑釉瓷的特殊品种,乌黑的釉面呈现出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小圆点,似一滴滴油珠。这件是迄今所见同类器物中体量最大的一件,是国宝级文物
宋 · 象棋与围棋盒
元 · 幻方铁板。幻方铁板上面共有36个真正的阿拉伯数字,从1到36组成数字方阵,无论横、竖还是对角相加,总和都是“111”。这种数字现象在古人看来神奇莫测,因而将它们深埋于房基之下,希望能起到辟邪消灾的作用。这件幻方是我国数学史上应用阿拉伯数字最早的实物资料。
清 · 象牙裁纸刀/萝卜/白菜
还记得5.18世界博物馆日里刷屏了的抖音吗?回来整理照片后竟然发现拍到了同款
秦 · 兵马俑
(不知道是啥)
唐三彩自嗨三人组
04
西安,长安
长相思,在长安。
——唐 · 李白《长相思》
“喜欢”真是一种奇妙的情感,有的故事,听一遍就念念不忘,有的建筑,见一面就爱上了。北京和西安都是凭着对历史的着迷,未曾去过就从心底喜欢的城市。在北京住了6年,如今它仍然让我感到陌生而好奇,对于西安,却是一见如故的熟悉。
这是在西安拍的第一张照片。终于,我也见到了这片一出火车站便能见到的古城墙。
这种熟悉,也许是因神往已久的故事在眼前的重现,也许在于不紧不慢很舒服的生活节奏,也许因马路两侧的梧桐树和家乡很像,也许是因这段旅程身边相伴的人。
西安街头穿汉服的少女
三年未见,原本有好多心事想倾诉,可是一见面便忘了。我也快忘了同游西安这几日具体聊了什么,只记得一直在说话,一直轻松而愉悦。如你所说,像是回到学生时代,无所事事也无所畏惧的夏天。时光这么静静过去,就很好。
写下这篇冗长的文章,才发现在西安的日子,已如长安般遥远。很浪漫,很不舍,但好像无法是当下的生活。把一切理顺和没理顺的心情如刻碑般记录,本南瓜呢,要在自己的生活里再次勇敢出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