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兰州是个相同的周五晚,挺冷。十点下班后直接坐公交去火车站,等了一会,就上了十一点十分的火车。上火车后直接洗漱睡觉,车厢摇摇晃晃,灯全都关了,窗帘敞开着,站台的亮光透进来照亮了正前方的一块区域。我把包搁置好,手机塞在枕头下,就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其实下午的时候象征性地约了三个朋友,结果大家都有不同的事情,就决定自己出发。上学和现在基本都是一个人出门,没什么顾虑和担忧,背上包,拿好手机、身份证走就行。
睡醒时已是周六的清晨,火车已快到站了。洗漱完收拾一下,跟着人群出来,门口人不多,还以为又是像别的城市一样,乱哄哄的,扯着嗓子喊住店、旅游坐车,忙着招揽生意。原来没有,周围安安静静,人群流开,去往各自的目的地。这个季节,来兰州的人不多,冬季的空气干冷,吹着风,风不大,却凌冽。我还没睡醒,想用一碗牛肉面开启今天,就坐上车,搜了一家百年老店——在大众巷的马子禄。
坐在公交车上闭上眼睛休息不看窗外。城市去得多了,也就没什么新鲜感,大城市还是小城市,一线还是二线,好像都没很大特色,和我所在的城市并无区别。
现在出门目的性强,为了几个词语去一个地方,吃过了看过了等于去过了。看着网上对兰州的印象,大的概括就牛肉面和黄河,小吃的典型是牛奶鸡蛋醪糟、甜胚子奶茶、灰豆子等,必打卡就是放哈、 阿西娅和马子禄。去兰州两天,除了阿西娅的手抓羊肉,这些都体验了一遍。现在已经想不起匆匆体验的味觉和知觉,只是觉得忙碌和走马观花。
现在能记起来的就是坐在黄河边的整个下午,从正午到太阳落山。为了那平平常常的体验,我想写写兰州。
黄河,穿城而过,和对岸的山遥遥相望,倒显得公路和高楼是多余的。从兰州中心到黄河风景沿线,城市一分为二,好像那个匆匆忙忙的经济体瞬间变成十八线宜居小城,而我只是坐了几十分钟的公交,眯着眼晒晒太阳打个盹而已。
黄河对面是白塔寺,站在寺的顶端能看到整个城市,有七八个男孩出来玩,要我给他们拍照,他们就靠在褚红色不高的栏杆上,看着镜头,背后是不紧不慢流淌的黄河水。之后他们道谢,浓浓的西北口音,听着亲切。一群人围着手机看几眼,就又趴在栏杆上看看风景,接着四处走走,吹吹风,晒晒阳光。
从白塔寺下来后,我就坐在黄河边上慢悠悠发呆了。
人很多,小孩也多,家庭也多,情侣多,朋友多。我是觉得孤独也自由。
孤独的感觉多棒,它只能和自由相互配合;自由的感受多棒,而孤独总是如影随形。自己呆着,总是孤独又自由,难以摆脱,又享受又折磨。而这两者都是常态,不算接受与承受,就是顺着水流而走,算是生活的如约而至。
水不清澈,也没多浑浊,一下下扑着河边的细沙,有时轻,有时重。像是又爱又恨一个人的感觉,有时爱深一点,有时恨重一些。我把手放在细沙上,触感柔软像马儿的腹部肌肤,水裹进来,凉凉的,这是毫无感情色彩的水,理所应当这样。旁边有人在沙子上写字,有时候水流得急,冲一下就抹去了痕迹,有时候又很平顺,只存在刹那的涟漪。像是写了一个稳当的毛笔字,轻轻地划了一个勾。人为写上去的字迹依旧留在上面,女孩抽着烟,写着不知哪个字,不知谁的名字,不知在玩还是认真。
更小的孩子在路上翻出玻璃小块,拿在手里给大人看,说看宝石,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光芒,亮晶晶,竟有点刺眼,真美。大人忙着把小孩手里的玻璃碎扔掉,提醒着小心划伤手。小孩又捡起来,看着大人睥睨,又爬到斜坡上,来来回回不停歇。
远处商家用大喇叭招揽生意,偶尔能看见从河的一段驶出的轮船,速度不快不满,行驶在黄河上,头顶上空是阳光,有时候会被阳光闪到眼睛,必须眯起眼用手挡在头部上方看这条长长的珍珠项链,极细极美,好像它是害羞的,必须让人眯起眼看似的。不知坐在里面的人看到的风景如何,不知能感受到黄河的流动速度吗?被这样一下又一下、有时快有时慢、有时温柔有时冷峻的手托着的感受怎样?
而我只是觉得待在岸边静静看着就挺好的。看着黄河这么宽,目光所及看不到它的前方和后方,看到对岸的人也在玩水,小孩也在来回跑,人们一张张拍照,和旁边的人说话。
黄河安静不语,它不停流,循环往返,日头也总是不歇地走。像是把人间的情绪卷走又推开,像是把岸边的欢笑沉默着带走了,保留几秒又还了回来更恣意的笑。
黄河水不停闹腾,不管白天还是夜晚,它不停留。它一直朝前,好像钟表一下下把时间往前赶,就像那些爱意会慢慢忘记,而那些恨也不想记住。那些世俗的欢乐和痛苦,都消失在浪花中,消失在暗处的水流,好似看不见的桥洞里藏着无穷无尽的垃圾,和无边无际的明天待在一起,不停裹挟,又不停遗忘昨天。因为每天都何其相似啊。
快要傍晚,阳光变成鹅蛋黄,更加猖狂地铺在水流上,周围的人和建筑物都被披上了更深的颜色,全都笼罩在这片色彩中,灰暗而美丽。水面颜色稍浅依旧看得清,人群和建筑物首先暗了下去,消失在朦胧的光线中。太阳一点点移到高楼后面,水面的阳光慢慢变窄,最后好像是神喊了一声“收”,水面一点颜色都没有了,太阳下去了,温度几乎瞬间下降。人们收起衣领,把手放进口袋,走上黄河铁桥,去不同的下一站。
横跨在黄河上的中山桥很短,而黄河却那么长,那么长。
有一个文艺的做法,说是晚上在黄河边上走,抽一根兰州,吹吹黄河上刮来的风,品品广场上有民族特色的舞,让呼出的烟圈伴着晚风一起消失在夜色中。但是我不会抽烟,也不会喝酒,只能给自己买一只烤地瓜,然后把脖子缩在衣领,匆匆赶公交回订好的青旅。睡了一觉,第二天又是在黄河边走走路,下午就坐上车回家,累得心满意足。
我喜欢大西北,尤其冬天的大西北,苍凉又开阔,风刮到脸上,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,让人分外清醒。那些爱意会慢慢忘记,而那些恨也不想记住。不去分辨爱与恨正确与否,就像黄河水一直向前流啊流啊流。